低头向暗壁

【修改稿】何日是归年10(下)

 不是卡拍,是写了拍就发不出来。于是我打算明天单发个纯拍章(在老地方),后天的内容和今天的倒也可以无缝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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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宴设在四川北路的新雅粤菜馆,众人散了戏前来,正好有广式点心和糖水 。

小岳和小孟儿在上首陪商业联合会的朱会长和晚报文艺副刊的梁主编。席间还有剧院经理,剧团名角儿以及两位书画家同时也是沪上名票。乌乌泱泱坐满了一包间的人,下手筱菊和胜春的座位都是虚设,两人添茶布菜无一刻歇息。

胜春进团的事倒不难,毕竟在京城学戏,又是戏校第一名,老郭和栾云平虽然在观众里没有什么名头了,行内人却多是知道大名的,况又是现下两位名角的师父和师哥,他二人亲手教出来孩子想来也不差。况今晚瞧见了本人,生的剑眉星目十分精神,那一出短打戏也是能瞧出功底,小岳刚刚提起,众人就齐声夸赞。

小岳仍笑吟吟道,“明晚叫孩子陪小孟儿一出《三娘教子》您列位再听听孩子唱功。这武戏其实倒不是本工,原是我师哥怕他倒仓不利让留着将来好吃戏饭的。”

倒是报馆的梁主编沉吟一刻,“孟老板,我们上海最近出一位好青衣,不但有好唱功戏,花旦戏乃至劈,纺一类也来得,我提一句,您可别大意了。”

小孟儿陡然警觉,“您意思,《教子》这戏太温?这一位最近也贴戏吧,倒又是什么戏路?若是年纪相仿,是哪一位呢,既然有大能耐,总不该是土地里钻出来的呀。”

京剧团的一位接了话,“不是我们本地的,原来在武汉南京一带沿着长江跑码头,年纪不大,才刚三十出头,是从前赛梨花的徒弟。女角儿嘛,有点姿色的,叫郑玉蓉。他师父最近也正走门路要让她来团里唱呢。”

小岳忙笑,“那不妨事,人家是出了名儿的小角儿,我们胜春是刚出科的孩子。我师弟的能耐您老几位是知道的,既是人家为前程做铺垫,我们倒不好太压着人,将来还抬头不见低头见呢。”

众人又一番说笑,筱菊使个眼色叫胜春,“你在外头瞧着,叫他们上点心,再添两壶热水来,里头甭管了,我盯着。”

胜春依言出去,照看了点心和热水,琢磨师哥这话是叫他不用进去了,就呆呆地看着外头的月色出神。他饿着肚子唱了一晚上戏,眼见上点心了,师哥偏让他出来呆着。早晨孟叔刚说了一车话,或许这也是大爷要用的手段吧。这也罢了,刚说他进团的事,为何大爷只提爷爷和栾大爷,对已经在团里的师父一字不提?大约师父不能唱戏,是爷爷手里最不争气的徒弟了,师哥们自然也不愿多提起。

他这么胡乱想着,筱菊忽然急匆匆推门出来,在他脑瓜上拍一巴掌,“发什么呆,半天了也不知道照应一眼,快散了,叫送热手巾来。”

众人言笑晏晏,又约定了去朱会长家唱堂会,这才握手做别。

回到家里,楼上楼下灯火通明,陶阳已带着孩子回去,筱亭正在正厅里等着,八仙桌上是晾好的凉茶,还切了一盘水果。小岳未及回房,就在厅里解了长衫,叫筱菊给拿了家常穿的小褂,靠在椅子里让筱亭把今天学的戏给他走一遍。

筱亭在外头跑了一天,到晚间才回来,没学几句,小忆就闹了瞌睡,没奈何只好请陶阳先回去了。自知怕是难过这一关,规规矩矩把新学的四句慢板唱下来。小岳拧着眉毛听了,抬眼看了看大徒弟,筱亭心虚,忙跪下了。

小岳没理他,转头问筱菊,“早功就误了,晚功练了吗?”

筱菊忙笑着答应,“师父,我也不能挨揍没够儿啊,练啦,您跟台上的时候,我在后台练来着。”

小岳倒也没说什么,又看向胜春。胜春一下慌了神,“啊,不不是刚进门吗?我我我,这就练还不行吗?”

这下筱菊倒傻眼了,“吃饭的时候我叫你出去,你没练啊?”

胜春瞪着眼看师哥,“啊,啊,不是叫我出去叫点心和茶水的吗?”

这下,连小岳都气笑了,“是饭店的伙计不会上菜还是茶房的伙计不会烧水?让你去看着?”

这会儿倒是筱菊反应过来,“你是不是也没吃东西?”

胜春这下有些委屈,撅着嘴点头。筱菊无奈地摊开手看着师父。小岳只得叹气,“师哥让你上外边,是为着能得空练会儿。从我和你师父,栾大爷,孟叔到你师哥们,谁不伺候师父的饭局,为着吃饭还不练功了?那能叫你爷爷把一层皮给揭下来。不就得自个儿抓功夫练吗?师哥心疼你在屋里吃不上几口,叫你出去看着,那么些点心,你扣下一盘子吃了也就是了,菜是他叫的,账是他结的,谁能瞧着你吃了点心。退一万步来讲,即便叫人瞧见了,知道了,谁又不许你吃了?你这孩子,该要规矩的时候没有,让你想辙的时候又没胆儿。”

说罢问筱菊,“食盒子都带回来了?”

筱菊点头“师父我给您拿去吗?”

请人吃饭总要多点菜品显着主家热情,但小岳是从小儿饿着肚子长大的,见不得一桌一桌吃剩的鸡鸭鱼肉就那样扔掉,因此陪着他应付饭局的师弟和徒弟们都知道,散了局嘱咐饭店的伙计把剩下的菜肉点心用食盒子都装回来。

他之所以问,是知道胜春今晚躲不了一顿打的,可若此刻叫他去吃了东西,怕一会儿肠胃禁不住,饿了这么久又要挨一顿板子,又未免太可怜些。

小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忍不住想笑,脸上却仍冷着,站起来理了理小褂的领子,“都跪下,筱亭搬凳子去!”

筱亭搬了凳子在正厅里摆好,正要趴下。小岳却拿刀坯子按住了他的手腕,“胜春!”

胜春也知自己逃不了这一劫,此刻不但没有师父说情,连孟叔也回屋去了。怹上午刚刚嘱咐,要他忍难忍之事,这也算是其中一桩吧。于是也便老老实实认错,“我,我,我错了,我该,该,该打,大爷您,您赏,赏板子,让我涨教训吧。”

真张了嘴,他才发现自个儿已经吓得哆嗦,话都说不成一整句。

有事弟子服其劳,筱亭上前,“师父,要不交给我吧,您歇着。”说罢,有低头想了一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不敢求您饶我一遭,只是天太晚了,您早歇着,我明儿一早和您请赏,成吗?”

小岳把刀坯子扔筱亭,“叫他一字一句说清楚了,问他,往后再有这样的错,怎么打,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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